"外头情况如何了？"经由提醒，秦珏暂且将先前那些冲动搁置一边，目光如炬的盯着衣着斗篷的向暮然。
本来已经在耐心等待回应，然又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急匆匆道，"对了，阿婧的东西都拿到了么？"
向暮然略一沉吟，眸光复杂的望了怀中的云婧川一眼，有些犹豫的回应，"长平王都贴身保管，所以..."
她有什么东西落在长平王那里了么？云婧川本来脑子浑浑沌沌，偏巧这句话钻进耳朵。
顶着男子按着她后脑的压力，吊着未干的泪迹，云婧川提眸。
向暮然显然知道她眼眸中的疑惑是什么，迎上云婧川，沉声，"主子的骨灰。"
娘亲的骨灰不是――
云婧川黯然。
她或许真的不是个孝顺的女儿，娘亲的骨灰被撒了不说，甚至还被她落在了长平王那里。如今分明是不想回去的，可是要如何拿出来？
而且，那个人既然都贴身保管，就是料定了她会去取，换言之，就是她不去，也总会有人替她，到时候再威逼外加要挟――总之守着这个桩子就自然不怕逮不到她！
看起来，那人是势在必得的要抓她了。
"少主子，有句话属下不知当讲与否？"看着像是在请示话语权，然则实际上这句话脱口而出后向暮然即接着道，"长平王必不会善罢甘休，您若是怎么都不回去，到时候秦太子的安危就不能..."
"阿婧！"秦珏心知男子这是要说服云婧川留下来，一慌，即扑过去一把拽出女子，优先表态，"哥哥性命无忧，那长平王心狠手辣，你若是留在他身边，哥哥反而很难日日看着保证你的安危。所以还是跟哥哥离开吧，哪怕一旦有什么，北越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向暮然眉目冷凝，铁青的面色上清清楚楚的"写"了两个字叫做"不满"，然只在秦珏对侧不紧不慢的拆台，"那么，若是北越都不再存在呢？若是北越都不存在了，太子殿下要拿什么去'守护';少主子呢？毕竟北越也是您唯一且仅有的倚仗不是么？"
原以为秦珏会笑着反驳，当然若是在之前的北越之战之时，他甚至不只会如此，肯定还要将溃不成军的大盛军队狠狠的嘲笑一般。
可是，如今，他却沉默了。
云婧川不解，跟着是向暮然给出了答案。那斗篷中裹着的面目冷冷且有着符合他年龄的睿智的男子，对着噤声的秦珏一字一句，"大盛于国丧期，本是安抚民众休养生息的好时候，可是，摄政王虽居庙堂之高，守着父母灵堂，却是打了北越一个措手不及，而今，殿下还准备在这里滞留多久呢？"
一语惊闻，云婧川登时愣在了原地。
若说都城据阳平万里之遥，消息不通，可是单说军队的调动，人事任命一类也都不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何却是悄无声息的？
比云婧川更为震惊的其实是慕倾城。
自从皇帝薨逝之后，云婧川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身心俱疲，而跟着酆洛一行逃亡的时候，秦珏以及侍祭等也刻意的隐藏了一些消息，即使风声未闻，其实还在情理之中。
可是慕倾城，她是一直在外流浪着的。
可就是这样自由着的她，竟然也没有听过一丁点的消息，这正常么？
而就在慕倾城还沉浸在这疑惑中时，云婧川已经诡异的从先前那忧伤的情境中走了出来，转而思虑着的，是长平王现在还在费尽心思抓她回去的原因——
那个人，是想用她来牵制神棍的吧？
就说爹爹身亡，小安子已死，她还有什么可利用价值呢？可是那个人居然不遗余力，甚至搭上不知道怎么突然从生死之境中返回的落大哥。但若是想以她相挟从而危害北越的话...
终于可以解释的通了。
那个人对她只有利用。没有存过一丝的善念，也从未有半刻怜惜，即使曾经他们是认识的，也曾有过一些什么过往，但是，跟这种利用相比，根本什么都算不上吧？
秦珏沉默了半响，转而望向了云婧川。见着她眉眼低垂，一副认认真真在思虑的样子，一时间心口复杂难言。
北越出事，他自然是知道的。此前与她分开也是去处理这些事情。
可是突然之间他听到了她被绑的消息，于是匆匆忙忙丢了手头所有的事情赶了回来。
江山——自然重要。只能卑微的仰望着人群的时候，甚至为了一顿饭食也可以卑躬屈膝的时候，那个时候的秦珏已经明白，在这个世界，没有权利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可是，有了权利以后呢？
香车美女，挥霍人生？
那不是他想要的。
尽管在遇见她之前，他一直是那么过着的，并且在那个时候，他也从来没觉得那般活着有什么不对！
可是，她出现了，这让他恍然大悟，原来他的人生也可以有另外的一种可能。
不久之前慕子恒为了她，竟然不惜在闭门思过期间跑出宫门，那个时候，其实秦珏还是嗤之以鼻的，尽管因为那份心意是针对着他的阿婧，他多少有些感激。
但是，这对于一个王朝上位者来说，是何等愚蠢的作为？！
即使再强大的猎手，也懂得在孤注一掷之前先低调的隐藏自己，可是，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而不管不顾——那个时候，秦珏就知道，这场大盛皇位的争夺战，慕子恒必输无疑！
人不是不能有软肋，但是却不能那么大喇喇的暴露于人前。
可是，而今云相阁阁主已经反复提醒，甚至不惜在云婧川面前撕破脸皮言说，该是已经看出阿婧就是他心底的那个软肋了吧？
没错，秦珏否认不了女子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只是他从没有想过，现在的自己会步着慕子恒的老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秦珏并不知道，但是唯一清楚的是，当女子哭泣，他会跟着心痛，女子微笑，他也会展露笑颜，而在得知她被绑，急急忙忙赶回来终于看到她安然无恙的时候，一路上紧悬着的心"噗通"一声落地——
他的世界终于还是没有崩塌，那一瞬间，秦珏真心那么觉得。
没有什么会比她更为重要，秦珏终于还是承认了这一点。
权利固然是极为重要的，但是，那只是他为了守护她而必须的具备罢了。
那人没有说错，没了北越，他可能真的很难守护她，但是就算没了北越，他还是要优先守护她！
"阿婧，"秦珏拉着云婧川的手，让她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深吸一口气，柔声，"阿婧，不要去理会这些事情。那不是你应该担心的。再说了哥哥哪有那么不堪一击呢？哥哥希望你跟着回北越，但那只是为了方便照顾你。若是退一万步说，你选择留下来的话..."
秦珏喉头一哽。对于他而言，要自在的承认她喜欢长平王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虽然这么假设，但实际上他根本不想要她留下来！
他只是不想勉强她，不想逼着她去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就在刚才其实他也有想过，可能对于他而言，北越是家，可对于女子而言，却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大盛诚然不是她的好归宿，但是北越，却也未必是吧？
所以顿了顿，秦珏还是提出了第三种选择，"或者阿婧想要去什么地方，哥哥就陪你去。天下很大，总有一个地方，阿婧一定会喜欢并且愿意停留的。"
男子的眸子一如既然的清澈，水色晕染，犹如宝石般晶莹剔透，就是经由这样的眸子中提纯的目光，让云婧川不由自主的想要去相信，而事实上，她甚至有很长的时间觉得，果然不愧是成为她狐朋狗友的第一人。
他是懂她的。
天下之大，也总有很多新奇好玩的存在，可是她想要的从来不是眼花缭乱的观赏，而是一个归宿。
行走是很疲惫的，更多的时候，她愿意停留下来，看过往飞速划过，听雨看花，等待时光飞逝，而人影匆匆。换言之，即使时间再快一些也没有关系，只要她身边还有着一起看尽繁华的人。
以前，她以为长平王会是那个人，所以她义无反顾的爱了他。可是他的心那么大，装的了阴谋算计，甚至是大盛抑或者是整个天下，却从来都放不下一个她。
他停留，不是因为他想要留下，而是因为他需要留下，在他的人生中，前方还有很多在等着他，所以他从来都不会在意一个路过的人。
云婧川不可否认，她动心了。
而且，就是这刻，她也毫无留恋了。
曾经，云婧川以为远离即能换得小安子的安危，所以在那个默默守护着她的人还在的时候，她为了以自己的方式保护他，说了很多违心的话。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即使远离，只要那个人心里有她，那么她就是软肋了，并且无可避免的会被作为棋子去牵制她在意的人。
所以，这一次，她不再想要那样了！
云婧川并没有推开秦珏，只是怪过头冲着身后的向暮然道，"向大哥，我想跟着你们离开。这样神棍也就能好好应付战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