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琅五峰，满山皆枫，现下又是秋季，这满山满谷的红，将山间的云雾都染成了暖色。
黄昏时分，红彤彤的夕阳彻底点燃了紫琅山，深深浅浅的枫红，色泽如火，风推着云层在峰间涌动，很像地底的熔岩缓缓流淌。
一个高瘦的身影立于火云峰山腰某处。
这里本是火云峰三代弟子凌济的洞府。凌济三十一年前入山，资质只能算是中等，所以在师门中一直不太受重视，因此他的洞府位置也不算好，面北背阴，常年不见日光。
入山三十一年，今年快要四十二岁了，一只脚才将将迈入御灵中品，在同一年入山的诸位弟子中，属于末尾的位置，更不用说跟整个三代弟子群体相比。
不受师父器重的弟子，自然只能靠勤奋补足资源方面的缺乏。
当这个高瘦老者悄无声息走进凌济洞府的时候，凌济正在练气苦修，打算在几天后冲击御灵中品。
一股燥热枯寂的风推开木门，门后的木栓就像干松的泥块一般簌簌粉碎。
端坐榻上的凌济感觉到一阵莫名心悸，灵识中似有火光一闪，吓得他收摄心神，立刻从调息状态中睁开眼。
夕阳照在洞府外的云层上，将淡淡的火红色折射进门内，一个极为高瘦的白衣老者，后背逆着光出现在门口。
凌济眯了眯眼，这才看清来人竟然是紫雷峰的一位陌姓师伯！
他之所以认得陌师伯，是因为十几年前去奉剑堂观看拜师礼的时候，碰巧御剑在半道上遇见，可能因为他执礼甚恭，当时这位面容和善的陌师伯在剑上勉励了他几句。
很大概率只是心情好，随口勉励而已，但是这让平时连自己师父都懒得理他的凌济感到很是高兴，所以铭记至今。
今天陌师伯怎么忽然来我洞府了？凌济一时间愣住了，竟忘了下来迎接。
“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你还没有到中品境界？”
陌师伯的语气很是平淡，由于逆着光，凌济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这一句话顿时将凌济惊醒，急忙从榻上下来，鞋都来不及提，站在地上躬身一礼：“啊呀！弟……弟子拜见陌师伯！不知……不知陌师伯大驾光临，弟子……”
没等他说完，陌扬竖起手掌，打断他结结巴巴的话语：“我来是有事找你。”
凌济抬头，这才看见陌师伯脸上的笑容透着股奇怪的味道，不由吃吃说道：“陌……陌师伯找我有事？”
不怪他惊讶，一般而言，火云峰和紫雷峰两脉同门间不太来往，更何况对方在紫雷一脉中地位很高，下面有得是可以差遣的晚辈弟子，什么事情居然能够劳动他亲自上门来？
“你想早点迈入归虚么？”
陌扬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洞府内，落到凌济的耳中，宛如炸雷。
“什么！”凌济身子一颤，眼睛眨了眨，愣愣地追问：“不好意思……陌师伯您刚才说什么？”
“我可以帮你马上进入归虚境。”陌扬的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
凌济的眼睛顿时瞪大了，他不顾礼数，直愣愣地盯着陌师伯的脸看了半晌，确认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顿时就懵了：“这……这是为什么？”
“先别问为什么，回答我想还是不想。”
“想！”
这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凌济激动得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确定不是在做梦。
陌扬脸上的表情始终带着淡淡笑容，他点点头，下巴往凌济身后的木塌点点：“那好，你过去坐好。”
凌济应了一声，急忙转身，因为太过激动，上榻之时，左脚脚趾还不小心踢到了床榻的木腿，疼得他一个激灵。
这一个激灵让他头脑忽然清醒过来——宗门中有破境速成的法术？从来没听说啊？
能进入紫琅山内门，就算资质再如何平庸，放在山下凡世中，也是优秀人才，一旦灵智清醒，疑惧顿起。凌济没有急着上榻，回身挤出足够的笑容，小意问道：“恕弟子愚钝，陌师伯的意思……是要帮师侄破境？弟子才疏学浅，自认天资不足，师伯为何如此恩宠弟子？”
一边说，一边小心留意陌师伯的表情，凌济既怀着侥幸与期待心理，又存着疑心，生怕自己的言语触犯了对方。
陌扬灰白眉毛动了动，眼中神光微闪，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不错，也不算辱没了紫琅山，你居然没有利令智昏。”
这句话听着不善，凌济表情一滞，一颗心忽然沉入谷底——果然是跟我开玩笑！
他却不敢在脸上流露出不悦的神情，躬着身依旧挤着微显苦涩的笑容，讪讪说道：“陌师伯原来是跟师侄开玩笑，我就说弟子何德何能，能够得到师伯破格恩遇。”
“倒真不是跟你开玩笑。”陌扬却笑着摇了摇头。
这是在耍人？一愣之间，不知道为什么，凌济发现陌扬脸上的笑容在背对夕阳的阴影中，显露出一股极其诡异的气息，他顿时心神一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是……不是开玩笑？！”
“唉……”陌扬叹了口气，“本想让你舒舒服服破境，你不承情，也罢，那你就受点苦吧。”
说完，在凌济震骇的目光中，只见陌师伯脚下本来淡淡的影子忽然间变得漆黑，并且瞬间变大变长了足有一倍，向着自己猛地扑了过来！
“啊！”凌济吓得脱口狂呼，本来放在榻旁的灵剑立时向影子斩去。
一片赤色虚影从陌扬身后疾射而至，当地一声拦下了凌济的灵剑。
影子趁机一把抓住了凌济的腿！
凌济大惊，想要运力后跳，一挣之下，却发现自己一动都不能动，只觉一股阴寒之极的气息顺着双腿快速向上蔓延，所到之处，灵脉凝滞，灵力尽失！
到底在宗门修行了三十多年，境界不高，但是识见却不浅，在此危境之下，凌济没有认命，他双目怒睁，调集全身所有残存灵力，果断一掌拍向自己大腿！
这一掌，掌缘隐泛红光，噼啪作响，其中蕴含紫琅山独门雷炎功法。
雷炎功极烈极刚，是世间所有阴邪法术的克星，虽然一掌下去，自己的双腿极可能同时被拍烂，但也好过不明不白地被邪物暗算致死！
“啧！”
陌扬见他出掌，口中啧啧有声，抬手向着凌济一弹指。
嗤！地一声轻响，凌济抬起的右掌掌心出现手指大小一个血洞！
剧痛之中，霸道剑意瞬间从伤口进入体内，立时驱散掌中雷炎功劲，凌济只惨呼半声，那股阴寒气息就将他全身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