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来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血染白衣的女子，道：“你是谁？”
夏星河伸出的手一缓，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短暂的震惊，她有些不知所措道：“我......你不认得我？”
燕归来的确不认得她，可她欣喜、亲近的样子实在不像作伪，燕归来缓缓摇了摇头，冷静道：“不认得”
“我见过有些人认亲，可我实在没见过有人来魔宫认亲的。”修长的手指轻轻伸入水中，一只通体碧绿的玉萧破水而出，春晖握着手中的萧，轻声笑道。
夏星河这才发觉不对，她仔细瞧着眼前两人的眉眼。
隐约能从春晖身上看到秋露宴上魔宫祭司的样子，可如今的他显得更为外露和少年气，远没有当初那样深不可测、不动神色的样子。
怔然之间，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游移到不远处的黑衣女子身上。
一样的凤眸、一样的冷锐，但终究有些东西是无法重现的，即便样貌一样。
她认识的燕归来沉静得像一把收于剑鞘的剑，而不是这样锋芒毕露的冷利。
“你们......”她盯着他们的眉眼，有些艰难道：“我早该想的”
既然所遇到的苏清舟是前世的苏清舟，那么如今看到的燕归来和春晖也是一千年前的燕归来和春晖。
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人。
春晖侧过身来，水汽从他足尖升腾而起，却未曾染湿他的衣襟半分，蓝黑色的眼眸对上燕归来冷漠的黑童，澹声道：“你既然不认识她，为何还要出手帮她？”
燕归来不自觉的僵硬了一瞬，寒声道：“我想救就救，与你无关。”
感受着青年投来的目光，她手握成拳，身姿却不由自主的更挺了半分。
说来她自己也困惑，出手的那一刹，她彷佛听到耳边有一道女子的声音让她出手救她。
她并非是一个因为莫名其妙的声音就出手的人，但奇怪的是，那一刻，她好似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等她回过神时，她已经出了那一剑。
想到这，燕归来心中一冷，这种被人操控的感觉实在谈不上好。这是实实在在的危机，一想到有人能够影响到她，她就忍不住心中的杀意。
可是她找了一圈，怎么都没有发现那个人的身影，恰如之前的声音和失去控制的瞬间都是幻觉。
然而这一切，的的确确发生了。
“你自身都难保，还想救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春晖垂下眼眸，扫过她腕间的镣铐，语气冷冽，“别忘了，你本该是死了的。”
燕归来闪电般抬起头，黝黑的眼眸如冰封的潭水，一字一句道：“你想死吗？”
春晖忽而低低一笑，平静的看了一眼被激怒的黑衣女子，转过身向水雾深处走去，“魔君既想要你活着，我自然不会与你动手。然而你在魔宫本就处境不易，现下，你又能把她带到那里去呢？地牢吗”
燕归来手指紧紧扣在袖中的剑柄上，眼眸中浮现点点赤红，她闭上双眸，强行将怒火压制，面无表情道：“我迟早要杀了你，春晖。”
水面如镜，那袭玄衣人影早已消失不见，唯有春风听见了她的低语。
但有一点，春晖说的没错。她没办法把这个人藏在魔宫的任何一个地方，且不论魔宫上下其他人，就单单苏清舟一个。
她现在也不清楚苏清舟到底到了什么境界，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眼前这个自称温知故的女子一进入魔宫，他肯定是知道的。
说不定现在发生的一切，苏清舟也已知晓。心眼通天，当初的李问仙都未能做到，可这四十年来，哪怕苏清舟自己不曾说过，她还是察觉到了。
但苏清舟既然没有阻止她救人，那想必也是不在意这个女子的死活。
春晖也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最后才随意的放手，转身而走。
苏清舟十多日前莫名宣布闭关，当晚她就感觉到了魔宫山顶一丝微弱的神魂波动，她猜测苏清舟可能分出一丝神魂化身，出了魔宫。
故而这几日她都有意在宫口查看，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苏清舟分出神魂，作为化身出去。毕竟四十年，除了杀李问仙那次，他寸步未曾踏出。
然而就在之前几日，她感觉到苏清舟本体神魂剧烈暴/动，曾经苏清舟作为她的血奴，又是他亲自复活的她，她自然能察觉到他神魂一些微动的波动。
苏清舟外出的那缕神魂必然出了事！
她震惊又好奇，这天底下竟然还有人可以伤到苏清舟？纵然那只是他的一缕神魂化身，也不是寻常境界的人可以做到的。
原本她以为，来到宫口，能等到那个伤了苏清舟的人，或者等到苏清舟出关去寻仇，无论哪一种，她都想看看挫伤苏清舟的人是谁，长什么模样。
但没想到，等了几日，只等来了这么一个姑娘。
“你太弱了”燕归来沉声道。
夏星河：......
她似乎从燕归来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遗憾。
“怎么能这么弱”燕归来低叹，她确实很遗憾，本以为见到的该是个高手，没想还无法接过春晖三招，这样的人，必然不是挫伤苏清舟神魂的人。
夏星河礼貌一笑，“你这么失望是怎么回事？”
“这么弱的人不该来魔宫”燕归来收了情绪，她后退一步，准备向魔宫走去，“你走吧”
“等一下”夏星河连忙伸手，急急的向她捞去，圆润的指尖碰到冰冷的镣铐上，身躯却不由自主的向水潭扑去。
下一瞬，黑色的裙角在空中翻滚，犹如掠过天际的雁鸟，一双温和的手稳稳的拖住她的腰肢。
滚滚热源从她的腰间传来，夏星河只是愣一下，再次抬头却撞进一双黝黑如乌石的眼眸中。
“你没事吧？”女子平澹的声音传来，夏星河尴尬站好。
“我没事，其实我自己也能躲过的。”似乎是想起燕归来说她太弱了这件事，她不由自主的补充道。
“为什么？”燕归来却没有回她，呢喃着。她低头，困惑不解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夏星河随着她的目光一同看去，黑色粗壮的镣铐如荆棘围绕在这双纤细却有力的手腕上，黑与白的对比，宛如荆棘上的玫瑰。
什么伤口，没有鲜血，什么都没有。
夏星河看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燕归来放下手，原本要走的身影此刻却转了过来，凝视她。
其实很奇怪，燕归来平静的想到。
第二次
这是第二次，她不由自主的救了她，她不是一个热心肠的人，至少一个心里装满仇恨的人，很难再去关注一些对报仇无益的人和事，更不要提，帮这么一个她以前最不喜的弱小这一类的人。
但她不由自主的，帮了这个人两次。
不该是这样，燕归来不明白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但有一点是不可质疑的，这是一个弱点。
一个明显的、而她无法自控的缺陷。她如今的处境、心中的仇恨都不允许她存在这样不能自控的缺陷。
于是她改了主意。
夏星河被她看得全身不自在，强忍着不适，询问道：“怎么了？你这么看我”
“走吧，你不是想进魔宫吗？我带你进去”
“我真的不是有别的想法，我真的是魔君带我过来的......”夏星河下意识的想要解释，说到一半，她反应过来燕归来说的意思，不由的睁大眼睛，磕磕巴巴道：“你同意我进去了？你相信我了？”
“你不是说，是苏清舟带你来的么？”燕归来转头，看着雪山山顶，流云缥缈，万花齐开，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深沉了下去，“那就走吧，我带你去，去见他。”
去见苏清舟吧，如果她不能对她动手的话，那就由苏清舟来。
她不能给自己留下这么一个奇怪、毫无缘由的弱点。
夏星河跟着她的脚步，听见她的话语，一边走一边问道：“去见谁？”
“苏清舟”燕归来伸手揽住她的肩膀，飘向浓雾深处。
夏星河长睫一颤，她酿跄的落地，不可思议的望着她，惊声道：“你说谁？”
黑衣女子回身，眉眼如川流，平静的看着她，“魔君——苏清舟”
夏星河咬牙，虽然说是来魔宫迟早要见到苏清舟，但现在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这么和他碰面。
特别是，经历过了山洞里的一幕。
她脸色有一些微垮，最后挣扎道：“能不能，能不能晚几天再去？”
虽然明白这样做，很让人怀疑，但其实她进来的理由并不重要，明显燕归来和春晖都不曾相信过。
春晖只是觉得有趣，在明白苏清舟默认可以放她进来后，他反而更想知道，这么一个拙劣演技的弱小之辈来到万人惧怕的魔宫，想要做什么。
但无论她做什么，都不可能翻出什么浪花来，他清楚的明白那个高坐云端，俯瞰人间的魔君，有多么残酷、无情而又强大。
魔宫对正派修士向来是危险的，哪怕李问仙也不敢独自一人前来，这么一个弱小的女修，又能怎么样呢，魔宫随便一个人，都可以杀了她。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有趣极了。
他更想看到她能活的久一点，毕竟人世间无趣的岁月实在太久了，久到好不容易有点不一样的浪花出现，也能给人带了一些期待。
燕归来在她包含乞求的眼神下，缓缓摇了摇头，清冷的声音澹声道：“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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