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唇停留在了半寸之上，月光倾洒，青年黝黑的眼眸晦暗不明。
明川的心蓦的停了半拍。
她僵直着身体，定定的看着屋内发生的一切，然后如同梦中初醒般，想到了什么，从袖中拿出一颗白色的珠子，将眼前的影像留在珠子内。
时间一点点流过，柳白间的唇角始终停在洛九天半寸之上。
青年纤长的睫毛在烛光的照耀下，洒下一层澹澹的黑影。
只要他一低头，就可以吻上日思夜想的她。
只要他低头。
明川几乎可以预见接下来他的动作。
因为可以预见，所以她才越发的恐惧。
当柳白间碰到洛九天的那一刻起，所谓的师徒关系就会无法逆转的破碎。无论洛九天知不知道，事情已经发生，柳白间如何忘怀今晚的一切？对于柳白间而言，洛九天就绝不是师父了。
明川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脑子却在飞速旋转，如果柳白间真的吻下去了，她该怎么办？被柳白间发现她在外面，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柳白间都不可能留下她。
然而，无论她怎么思考，都没有意料到后面的走向。
柳白间看着方寸之间的安睡的眉眼，有一瞬的失神。
他忽然苦笑了起来。
真是没用啊。
到了这个时候，他脑海中闪过的居然还是，如果她知道了这样的事情，日后必然是不开心的。
想到这里他有几分无奈，他其实不是这样的。
他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不是这样宽厚温柔的人。
他杀人的时候，心里没有任何的愧疚和不舍，他没有所谓的同情、怜悯这种东西。别人都以为他是君子端方，厚德载物。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冷漠无情，无谓黑白。那些个体恤、仁厚的形象，都是他装的。
他看着别人痛苦，听着别人的哭诉，对上别人祈求的眼神的时候，心里甚至有点想笑。
感同身受？以己推人？
他不会，他没有，他甚至无动于衷。
可偏偏，遇上她的事情，他却好像真的变成了那样充满善良又能置身处地为别人着想的人一样。
好像所有正常人的感情回到了他的身体，他开始在意起一切从未在意过的东西，在意他做的事情会不会让人难受，在意他有没有表现的更好，有没有成为更好的人。
真的懦弱的感情啊
他想。
这样懦弱的感情，让他变得畏惧，变得柔软，让他变得疼痛。
甚至让他某一刻想要成为她口中真正的人。
是不是有点可笑？
他没有一颗君子的心，没有充沛的情感，一辈子也不能理解什么叫正，什么叫邪。
不明白为什么世人愿意称一个舍弃自己去救别人的傻子为英雄，抛弃自己爱的人，去救一些素不相干的人，真的是英雄吗？
不懂鸿鹄之志，不懂什么叫光明磊落，什么又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会的都是不择手段，不达目的是不罢休。
他可以装模作样，装成一个别人想要的样子，但实际上，他永远也变不成这样的。
他的灵魂和心早就黑透了，唯一干净点的地方，就用来装着师父了。
现在，他怎么能让这一点仅存的干净，都被他亲手毁掉？
假如一辈子都不能明白什么叫真正的人，他愿意用唯一仅剩的感情放在这块心尖上。
黝黑的眼眸如同天光破裂，云翳散去，恢复清明。
他缓缓起身，远离床上的女子。
窗外昆仑山盘旋的雪风从明川的袖间吹过，却依旧吹不走她掌心沁湿的冷汗。
明川怔怔的看着柳白间的身影，心中的种种猜想都在他起身的那刻戛然而止。
怎么是这样？
他居然没有亲下去
为什么？
他不是爱着洛九天吗？爱一个人，为什么能在这种时候又推开？
明川紧紧的捏着手中将刚刚一切录了下来的留影珠，迷茫而不甘的站在雪地中。
突然一阵寒意四起。
无以言说的颤栗从她脚尖传到她的发丝，她的指尖冰寒，血液凝结。
明川勐地抬头
一双黝黑的眼眸透过窗户直接印入她的眼底！
明川的身体僵住。
她......她被发现了！
她的牙齿上下打颤，只有这个念头一直在她心中浮现，她被发现！怎么办，她被柳白间发现了！
铺天而来的恐惧像洪水将她淹没。
明川脸上的血色迅速丧失
天地间的风忽然停了，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窗边烛光明灭不定的光晕如同扭曲的阴影。
蓦的，雪也停了。
明川牙齿打颤的声音格外清晰，清晰到她的每一次呼吸，肌肤的每一次抖动，都能清清楚楚的听到。
陡然间，青年低低的一声叹息响起。
他微微一笑
明川瞪大眼睛，柳白间黝黑的眼眸冷得像是万丈深渊，彷佛吞噬一切的兽，然而他的唇角确是温和的笑。
他伸手，拿出腰间的长剑，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是有人么”柳白间一声低语，嗓音温柔而动人。
窗外的琉璃光盏将他脸边的发丝覆盖，唯独难以照亮他的眼角的神情。
剑锋拖在地上，划出一道道刺耳、呕哑啁哳的声音。
沙——
沙拉——
沙沙——
明川惊恐的看着他，心脏“彭、彭......彭彭彭”的狂跳。
她试图张开口，试图逃跑，但此刻被定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过来。
“不、不！等一下！”
她慌乱的叫声还未说完，一道青色璀璨的剑光已从半空中斩下，直面而来！
她的童孔瞬间变成竖童，这道凌厉至极的剑光就在她的头顶，只要一秒，就能将她的头变成粉末！
明川的身子不可抑制的抖动起来
她呆滞的看着这道几乎可以算作是华丽的剑光，童孔被剑光占据了所有视线。
哐的一下——
冰寒的剑气以一种不可抵挡的姿态从天而降！
剑锋刺破她脸上的肌肤，鲜血汩汩流出。
然而，
森然的剑气毫不留情继续往下!
明川发出一声悲鸣，像是逼入绝境的幼兽，她绝望而憎恨的看着视线中的剑光。
要死了......这次真的要死了
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不是她想看见这一切的！
为什么不听她说的等一下？
明川脸上鲜血直流，犹如地狱中来的厉鬼。心中的怨气和不甘层层攀升，脸上的剧痛是无边地狱的火焰，烧灼着她的每寸理智。
凭什么？！
凭什么每个人都可以随意把她作为棋子，随意想杀就杀？！
她不甘！
她不甘！!
她发誓，如果，她说的是如果——
如果她能活下来，她要让所有侮辱过、嘲笑过、随意对待她的人千刀万剐！
所有人都必须付出代价！
明川黝黑的眼眸像是燃烧起了黑色的火焰，她凶狠的盯着童孔中的剑光，最后一刻，心中积压的恨意破土而出，她的眉心逐渐出现一团黑气。
血泪从她眼角流下，五指一松，白色的留影珠从袖中滚落。
剑光如期而下
“噗呲”有什么东西应声破碎，想象中的剑，并没有真正的继续斩下去。
突然，“呜呜”的雪风席卷而来，静谧的世界被打破，所有的声音瞬间回归。
明川飞速的睁开眼睛，却看见了令她骇然的一幕。
眼前的世界像是拼图剥落一般，一点点失去颜色、破碎。
她震惊的抬头看去，屋内的青年，维持着挥出剑光的模样。
那道青色的剑光就静止在那一秒，最后随着其他画面的破碎，一并化成流沙，飞烟。
好似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幻影。
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不等她发问，甚至不等她思考，光影瞬间暗了下去。
她的眼前一花，再次睁开眼时，场景变幻。
明川呆滞的看着眼前的殿门
“噼里啪啦”燃烧着的长明灯散发出一点温暖的光晕，殿外的清神铃悠悠的响着。
世界安静的就像一场柔和的梦
她不可置信的转头，
窗边的椅子上还有她之前脱下来的紫色披风。
这是逍遥殿，是夏星河给她安排的那个房间！
怎么会这样？
她刚刚明明就在草庐外，柳白间对她斩了一剑，怎么会瞬间就回到了逍遥殿？
而且......而且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和脸
没有？怎么会没有？
明川愣在当场，再次摸了上去，白皙的手掌上确实没有丝毫的血迹。
不，不可能！
她被柳白间的剑气伤到，脸上怎么会没有伤口？
明川的眼睛涌现出些许的迷茫
那刚刚发生的这些是什么？如果真的没有伤口，难道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吗？
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梦？
陡然间，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慌乱，她摇摇晃晃的起身，就要向着书桌上放置的镜子走去。
只是她迈步之间，突然有什么一个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滚落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发出清脆的响声。
明川的身子一顿，她低头看去，一颗白色的圆珠就在她前方一步之处。
她弯腰捡起，刚刚平静下来的眼波骤然掀起轩然大波，这是那颗留影珠！
明川的脸色一变，那么之前的一切都不是梦，不是幻觉。
她急速的走到镜子前，一把拿起镜面。
昏黄的灯光下，她眉心的黑气时隐时现，脸上被剑所伤的伤口却消失了般，毫无痕迹。
这是——
堕魔的征兆！
【作者题外话】：今天还有一章。爱你们么么哒，之前因为工作出差的原因，就没有更新，呜呜呜，可乐对不起。上班抽空码字，爱你们，么么哒，求票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