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四十六年五月二十一ri，三十一车练兵使用的武器装备和粮草由海盖兵备道官员押运抵达前千户所。
领头官员是海盖兵备道副使康应乾，卞为鸾听谢富坤说此人是个好官，一直以清廉著称，享誉朝廷内外。
明代中后期于各省重要地方设整饬兵备的道员，置于各省重要地区。明洪武年间始置，本为遣布政司参政或按察副使至总兵处整理文书，参与机要之临时xing差遣。
弘治年间始于各省军事要冲遍置整饬兵备之道员，称为兵备道。
掌监督军事，并可直接参与作战行动。
此官由按察使或按察佥事充任，是分巡道的一种，又称兵备副使，兵宪。
卞为鸾率一众家丁出北门三里处迎接海盖兵备道官员。
只见领头的马车在身前停了下来，马车门帘已经挂起。
卞为鸾看见一位四十来岁的瘦小文官端坐于车上，一副面无表情的僵尸脸，脸容略带疲倦，两只眼睛直盯着卞为鸾。
卞为鸾给盯得有些汗毛竖起，赶忙跨前一步，抱起双拳行了个军礼，笑道：”康大人为我等请兵器粮饷，我等上下军士，深感康大人厚恩！”
卞为鸾说完感觉后面有人用手捅了捅自己。
“大胆！”康应乾沉默片刻后，发出震耳yu聋的怒吼声。“来人，把这厮痛打二十军棍。”
卞为鸾只见康应乾说话间嘴唇开合，面部肌肉犹如机械运动的一样，眼睛和眉毛非常神奇的，一动不动，好似石雕的眼皮也半拉下来了。
康应乾一声令下，两个随从就冲上来把卞为鸾按倒，接着就把他的裤子褪下，旁边已经有人开始举棍子了。
“大人，这厮穿了铠甲。”
“脱下来。”
“是。”
“康大人恕罪，恕罪。请大人息怒。”一众家丁脸sè苍白，一下子就全部跪在地上。“大人，我家少爷上个月摔坏了脑袋，什么也记不得，非有意慢待大人。”
过了半天，木然无语的康应乾才淡然说：”哦，那本官就暂且饶你一次。”
“谢康大人！”卞为鸾见状赶忙道。
“不必，重新敬礼一次”
卞为鸾一脸茫然，不知所措。谢富坤上前低声说道：“四爷，应该跪拜康大人！”
卞为鸾跪下磕头大声道：”康大人为我等请兵器粮饷，我等上下军士，深感康大人厚恩！
末将不知礼仪，请康大人恕罪。”卞为鸾心里面早已骂了康应乾老母一百九十九遍。
“嗯，起来吧。”
“康大人，末将一点小小心意，孝敬大人，不成敬意，请大人收下。”卞为鸾恭敬的上到车门前，双手奉上一袋银两的仪金，里面装有十六两白银。
康应乾看看袋子，示意卞为鸾放在车上，淡然说：“嗯，放下吧，多了本官也不会收下。”
“是，是，是！”
“走吧，跟在本官车后。”
“大人先请。”
卞为鸾和家丁们跟在马车后缓缓前行，谢富坤给卞杨平低声骂的狗血喷头。
“好了，卞大哥，别怪谢五哥，谁能无错，这一个月大家都很辛苦，就不要怪谢五哥。”卞为鸾见谢富坤眼泪都快要掉下哦，只能为谢富坤解围。
“你看你，练兵？四十九个教官就你最差，步法都还没有通过，还不如普通军士，练个鸟。”说到练兵，卞杨平想起谢富坤的表现，更加气愤，骂的更凶。
“卞大哥，我跟谢五哥相处一个月，谢五哥确实不是当兵的料，不过我有一种想法，谢五哥有参谋才能。”
“他能当军师，只怕也是狗头军师。”卞杨平不太相信的道。
“我说的参谋有很多种，不一定就是军师的类型，其实谢五哥最擅长搞搞外交，其次是行政。”
“外交？行政？四爷说的是什么玩意？”
“哦，就是与人打交道的那种。”
“倒是，这小子与人相处的都好，又能读书，可惜我们是军户，读书能有什么用处。”
“卞大哥，或许有一天有大用处，只是时机未到而已。别说了，康大人停下来，我去看看。”
卞为鸾走上去正要扶下康应乾，康应乾摆摆手示意别扶，自己走下车，看着较场上cāo练的军士。
过了许久，紧锁眉头，冷冷地说，语气里一丝活人的味道也没有：“卞为鸾，你的练兵方式与大明的不一样，这样行不行呢？”
“是的，大人，末将恳请大人观摩一阵，到时大人再指点末将。”
“甚好，本官正有此意。”
“请大人到点将台上坐着。”卞为鸾大声道：“来人给康大人看座。”
“不必，本官，站着看，自古哪有坐着阅兵的。”
“是，大人。”
“让车辆进城，你们随本官阅兵。”
卞为鸾令军士在点将台对面排成一个八乘六十九的方阵，按成绩从右到左列好队，自己排在第一排右边第一个。
卞为鸾大声的喊道：”军令，开始进攻，呼，虎，呼，虎……”
卞为鸾本想用一二来数数，可是大明军队常用的是虎，卞为鸾只好改为呼虎。
“停！”军阵走到点将台前几米处停下”我盖州卫军。”
“虎！虎！虎！”五百五十人齐声喊道。
卞为鸾出列走前几步，直盯着康应乾，抽出武士刀，大声说：”大人，末将卞为鸾，今率五百盖州卫军列阵完毕，请大人检阅。”
经过两个月的训练，万历四十六年有两个四月，方阵进退已基本齐整，只是尾部左边几列有些参次不齐。比起现今大明的军队，恐怕是很整齐了。
点将台上的文官从未见过如此军阵，纷纷交头接耳，康应乾脸上浮起些笑容，大声说道：
”好，好，本官奉经略大人之命，督察辽南四卫练兵，今见盖州卫军甚是雄壮，本官深感欣慰，望诸位多努力，不懈怠，早ri成军，打败建奴，忠君报国。”
“谢大人，末将定不负大人期望！”
“军令，解散，继续训练！”
“是，千户大人！”
卞为鸾快步走上点将台来到康应乾恭谨的道：”康大人，末将望大人指点一二。”
“嗯，练兵一个月，还不错，比起海州卫军好多了，只是不知到了战场会怎样。”
“末将敢保证，到了战场上，有信心对付等同数量的建奴。”
“甚好，大明就需要你这样的武人。年轻人，你一直在本官面前自称末将，不懂规矩，念在你练兵辛苦的份上，本官也就不与你计较。”
“是，大人，请恕罪！小人有句话想对大人说，不过请大人先恕小人无罪。”
“无罪，卞为鸾，你说吧。”
“末将的愿望是当一名将军，并且末将是这样认为的，不想当一名将军的兵不是一名好兵。”
“年轻人，有志气，甚合本官胃口，不过，你说的不对，知道为什么吗？”
“是，请大人指点。”
“你是武夫，也就不能怪你说的不对，应该说，不想当一名总兵的兵不是一名好兵。本朝，将军是虚职，总兵才是最高实职。”
“不想当一名总兵的兵不是一名好兵。大人说得对，末将设宴为你洗尘，请大人进城赴宴。”
“本官就容许你自称末将，不过，以你的职位，你最好在文官面前自称小人，还有，依大明祖制，以文御武，战场上，一切得服从文官指挥，武将只要负责阵前杀敌，其他的由文官负责。”
“是，大人，我定牢记大人教诲。”卞为鸾嘴巴虽这样说，心里却骂遍了康应乾十八代祖宗，**的才是小人，鸟的，一千个文官只怕也没有一个懂得指挥作战，文官指挥，仗打得赢才怪。
“好，你跟在后面。”
两个人在路上什么也没有交谈，卞为鸾有种不被当作人看的感觉，筵席上除了辽东军事的话题外，也没有什么好谈的。
尿不到一个壶子去，卞为鸾总觉得两人是生活在两个世界上，你一个，我一个。
到了晚上，卞为鸾睡房。
“谢五哥，怎么回事？康大人很看不起我们。我鸟他娘的，他是几品官员？”
“四爷，慎言，小心被人听到，正常，文官看得起武官才不正常。”
“难道大明自开国以来就如此？”
“不是，我认为武官地位低下有几种原因造成的：一是皇帝为了加强军队控制，派宦官监军，派文官统军。
这样就使文官凌驾于武官头上，四爷，你认为文官造反与武官造反相比较，哪一个威胁更大？
二是只要国家不处于动乱之中，武官是不可能争得过文官的。
三是本朝土木堡之变，武官集团遭到重创，而文官集团损失不大。
后来在仁宗皇帝和弟弟朱高煦争夺继承权时候，武官集团站到了失败者朱高煦一边。
四是由于武官数量庞大而且**，叫人瞧不起。不过话又说回来，文官也同样**。
像康大人这样有名声的清官尚且收取仪金，其他文官可想而知。”
“好吧，看不起也没有关系，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只是，我听康老头说作战指挥我们武官也得听从文官指挥，岂不是让外行人指挥内行人？”
“四爷，你还真躲不起，统军的无一例外都是文官，战前的策略，什么时候进攻，什么时候会合，什么时候撤退，兵器粮草军饷，奖赏处罚，通通控制在文官手中。”
“太可怕啦，我们的命运岂不是在文官手上？我还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军队能打胜仗。”
“四爷，这倒不至于，围剿倭寇，征朝鲜，灭杨应龙，我们不是一样统统赢啦。”
“哦，赢的漂亮吗？
总之，我是这样认为的，文官包括皇帝在内，只能决定战争或者和平，至于如何打仗，怎么样打，何时打，何处打，那是武官的权力与义务。”
“四爷，赢的漂不漂亮，我不敢下结论。至于你说的，那是不可能的，总之，武官负责上阵杀敌，其他的都归文官负责。”
“娘的，我可不愿以带领这样的军队，一千次只怕九百九十九次都是送死。我问你，辽东军队的最高指挥官是谁？文官还是武官。”
“四爷，理所当然是文官，辽东巡抚，全称巡抚辽东地方赞理军务，驻辽阳，正统元年设立，目的为加强对辽东都司管理，辖区包括辽东都司全境，巡抚总兵。”
“那辽东都司指挥使呢？辽东总兵？辽东经略？”
“四爷，都司指挥使，很久以前的事了，辽东总兵，在辽东巡抚眼中算个鸟呀，至于辽东经略，是辽东军事最高官员，文官，不过没有管辖辽东巡抚的权力。”
“嗯，一个地区有两个文官头头，不合理。辽东总兵不是一品武官吗？那辽东巡抚算几品文官？有没有总督？”
“四爷，总兵是无定级武官，但通常认为是一品，巡抚总督是一种差使，他还有其他官职在身，本身并没有品级，总督比巡抚大，但巡抚与总督之间没有隶属关系。
四爷我举几个例子，你就会明白文武之间的地位差别。
一是正统三年，兵部尚书王骥作为监军，监督任礼、赵安、蒋贵三个总兵攻击蒙古大汗阿台。
临行前，朝廷给了王骥军队全权指挥，可以处斩二品武官的大权。
王骥一到军中就把谎报军情的都指挥使安敬斩首了，然后分派了作战任务。
本来都指挥使和尚书级别相同，却可以被他斩首；蒋贵等总兵官职为都督，级别为正一品，却要服从尚书的指挥。
这已经说明文官担任的兵部尚书权力、地位已经超过了都督及其充任的总兵。
二是正统五年兵部尚书王骥充任总督军务，指挥麓川战役，从此总督军务作为武官的差遣，变成了文官的专任军事差遣。
而作为伯爵的总兵蒋贵对总督王骥惟命是从，这说明总兵就是身为爵爷，也要服从总督调遣。
三是正统七年，正四品的右佥都御史王翱提督辽东军务，总兵都督佥事曹义以下都要听从指挥，这就意味着文官一旦有提督军务官衔，职权就在总兵之上。
四是正统十三年，授权江西、浙江巡抚指挥本省军队，抵御造反的叶宗留、邓茂七，这是巡抚作为一个省的最高军事统帅的先例。
五是土木堡之变以后，兵部尚书于谦把巡抚统军制度推广到全国，这就意味着巡抚正式成为一省或一镇军事最高统帅。
六是天顺六年到天顺八年间，在松潘设立第一个兵备道，本身官职为从三品的按察副使、或正四品的按察佥事，可以节制两员参将这样的高级将领。
正德年间，兵备道职权超过了总兵。
七是万历年间，正一品的都督戚继光、李成梁拜见从一品的大学士张居正，拜帖上写着门下沐恩小的某，有一位姓牛的副总兵拜见张居正自称走狗扒儿。”
“唉，文官真牛，连戚继光、李成梁这样的牛人……，不说了，我有一种快要死的感觉。”
“四爷，牛人是什么意思？看看军户，要么祖先是本朝开始就是军人，要么是犯罪被罚充军，非但本朝如此，就是历朝历代也是如此，所以，军人地位不高。”
“算了，不谈这些，这样说来，康大人还是不错，武器装备让我们先选好的，还多给了一百套锁子甲，粮食也多给了不少，应该感谢他。”
“是啊，四爷，我们第二次想给他仪金也没有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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