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原隰吐了一口鲜血。
“原隰，你怎么了？”
照云连忙扶住原隰。
“我没事。”原隰说。
“果然，我现在是凡人的身份，随意伤害凡人或是灵物，都会遭到反噬。”原隰解释道。
他刚才一剑灭了无辜亡灵，让她再无投胎转世的可能，如今遭到反噬，也算是一种惩罚。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绯厌？如果一开始就杀了他，之后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照云说。
“不，他现在和朝生的劫数有了联系，而且和人间不久要到来的劫难也有关，就算杀了他，也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甚至可能会弄巧成拙，适得其反，造成更大的变数。那倒是，根本无法掌控。”原隰说。
“你我明明知道绯厌在筹谋大事却坐视不理，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胡作非为不成？！”
“过不了几天，所有事情都会浮出水面。 ”原隰说。
入夜，原隰又一次来到那个梦境里。
从朝生痴傻开始，他每天都会进入那个梦境。而梦境之主不是别人，正是扶桑。
从一开始，扶桑就告诉原隰，不要理会人间的闲事。即使人间有大劫将至，那也不归他管。这样是原隰迟迟不杀绯厌的原因。
至于原隰为什么那样信任扶桑，这只能追溯到扶桑暗示他们意识到朝生的往生劫那件事。
不过这也更让原隰清楚的认识到扶桑的实力究竟有多可怕。他的能力远在原隰之上，甚至更甚于朝生。这样的存在，无论如何都是威胁。
扶桑无所作为还好，一旦他有什么想法或动作，所有人都不能阻止他。
不仅如此，原隰每日在梦境中都要受到削骨剜心之苦。这是他为朝生所承受的苦。
因为朝生在人间的日子无忧无虑，算得上是偷得浮生几日闲，根本算不上渡劫。她这场劫数，原没有运簿上写的那样痛苦。
再加上朝生在长明殿时，冷血无情肆意杀生，引来无数怨念。所以原隰便要为她承受所有痛苦。
原隰虽然不清楚有没有这回事，但他知道，此事无可避免。如果他不愿意替她承受，那受苦的就是她自己。原隰自然不愿让朝生受苦。
削骨剜心的确痛彻心扉，而在这个过程中，耳边也是哀嚎声不止。扶桑说，这都是那些人的怨念。
“她真的杀了这么多人吗？”
今日原隰终于忍不住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
“终于问出这句话了。”扶桑笑着说，“我以为你会无条件的维护她，什么都不会多问呢。”
“说或不说是你的事。”原隰强忍着痛苦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经暴起，汗珠直流。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她这个人不爱多管闲事，做事全看心情。她虽然没有乱杀无辜，有时候甚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更多的时候，她选择了无视。无视所有人的苦难，任由他们经受折磨直到死去。”
扶桑连说正事的语气听着都像讲故事。他捋了捋胡子，“其实也没什么，很多人都会选择无视。不过我就很好奇，因为她从前不是这样的——从前她心里装着众生，装着所有人，后来她心里却一个人都装不下。所以我很好奇，从前她可以为众
生而死，为什么后来去选择漠视一切，甚至无视一切？”
“就因为对那些人的苦难坐视不理吗？”原隰嗤笑道，“她的确算是神族，可也是魔族的公主。你凭什么要求她用神的身份护佑一切，而不去考虑她未曾用魔族的身份来毁灭一切？！你凭什么一味要求别人无条件付出？天界的神和仙那么多，谁又有资格来管长明殿的神君？！”
扶桑仔细思考了一番，他说：“很有道理。可有时候，中立也是有罪的。视而不见有时就是一种罪过。”
“至少她没有推波助澜，助纣为虐！”原隰辩驳道。
“那又如何呢？这就是她应该受到的劫数，而你替她承受，也是你自愿的，怨不得任何人。”
“那你告诉我，她会清醒过来吗？她会想起一切吗？”原隰问。
扶桑笑笑，“谁知道呢？这一切都看她的机缘和造化，这可不是我能左右的。”
原隰每日受这样的痛苦却没有告诉任何人。所以他现在其实十分虚弱，所以白天才轻易遭到反噬。原本他就有伤在身，如今伤上加伤。他知道，以他现在的实力，恐怕连祝余都打不过。
“原隰！”朝生睡梦中忽然喊了原隰一声。
受完酷刑折磨的原隰马上来到她身边。
“怎么了？”原隰问朝生，“是不是做噩梦了？”
朝生一把抱住原隰，带着哭腔道“原隰，我梦到那个没有脸的女人要打我，我好害怕。”
“别怕别怕……”原隰轻哄着，“有我在你身边，什么事都没有。”
原隰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朝生，什么都不用怕，我一直都在，我一直在……”
直到朝生安稳地睡去，原隰才把她的头轻轻放到枕头上。
“朝生，如果千年前你我没有遇到，那该是多么遗憾。”他说。
其实他很希望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至少这样，朝生是依赖他的。他们就这样在凡间平淡地生活，他想，这样也很好。
第二日，皇帝又做噩梦，召集群臣商讨要事。原隰也去了。
但是国师绯厌却没有到。这几日他一直称病在家，几乎没有出过门。
原隰知道，属于人间的劫难马上就要到来了。他也知道，杀了绯厌，又会出现另一个人去完成这件事。所以绯厌无论是生是死都无法阻止这件事。
原隰回到家中，朝生照例扑到他怀里。这次，朝生又画了几幅画，画的都是原隰，可是每一幅都像是出自五六岁儿童涂鸦乱画，一点都不像原隰。
原隰无奈道：“如此英俊潇洒，画的是谁呀？”
“傻瓜，这都猜不到。当然是你了！”朝生十分自豪。
原隰失笑道：“那我得收藏起来，这可是你画给我的。”
说着，他把这些画都收起来。这些天，朝生在这里画的每一幅画都被原隰仔细收好，他无比珍惜她在这世上留下的一切痕迹，生怕她又消失不见。
朝生咯咯笑着。
“为什么这么喜欢画我？”原隰问她。
“因为原隰最好了。”朝生说。
“那你喜欢我吗？”原隰问她。
“喜欢！”
朝生不假思索道。
“有多喜欢？”原隰明知她根本不懂这些，却还是想这样问她。
“很喜欢。”
“很喜欢是多喜欢？”
“就是非常喜欢。”朝生说。
“非常喜欢是多喜欢？”
“就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喜欢。”
“那是多喜欢？”原隰不依不饶。
“就是特别特别喜欢！”
朝生眯眼笑着，趁机把墨汁抹到原隰的鼻子上。
原隰起初被她奇怪的举动搞得不明所以，直到朝生伸出沾满墨汁的双手，原隰才意识到她做了什么。
“哈哈哈哈……”朝生机灵地跑开，边跑边笑，“抓不到我抓不到我……”
“你站在！别跑！”原隰在后面追着。
这次终于轮到他来抓她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原隰想。
夕阳之下你追我跑，好不热闹。
日暮苍山远，斜阳的余晖把两个人的身影越拉越长。橘红色的晚霞让整个天地都沉浸在温柔且温暖的色彩中，天边的云朵都如同镶嵌了金色的边，边缘处泛着光，斑驳不失绚丽。
月升日落，一切归于宁静。
今夜的月亮泛着血红色的光芒。透着神秘而诡异的色彩，却让人忍不住胆战心惊。
“血月现世，说明人间正气弱，邪气旺，怨气盛，戾气强。明日必有大乱。”楚狂道。
古来就有传言，月若变色，将有灾殃。赤色为争与兵。血月现，坠狱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原隰神色晦暗不明。
楚狂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说道，“要不先把君上送回长明殿？否则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我怕我们根本……”
“不行。如今的一切都和她的往生劫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时候不能再发生任何变数。”原隰说。
“那你能保证君上平安无事吗？”楚狂问道。
原隰没有回答。他突然想起扶桑说过的话。
“明知人间有一场劫难，我们却只能坐等劫难到来，而不能提前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我们每一个人，又何尝不是选择了旁观呢？我们都对此视而不见，我们是不是也有罪？”原隰说。
楚狂这时也说不出话。
良久，楚狂说：“做你认为对的事吧！无论你选择如何做，兄弟我都会支持你。不论是做凡人还是做神仙，最重要的是活得舒坦，自由自在，无愧于心。到时候，就算做了一切还是无济于事，至少我们做过了。而不是做那个视而不见的罪人。”
“君上当年也曾为了天下苍生而以身殉业，我们怎么能自私地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而泰然自若呢？”楚狂说。
原隰望了一眼朝生的房间，那一刻，所有的担忧，顾忌，疑虑全都被他抛开。既然知道劫难会发生，又怎么能什么都不做？无论背后主谋是谁，人间的百姓都是无辜的，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而坐视不理呢？
“我相信她。”原隰说，“正如她相信我一样。”
相信她可以安然渡过往生劫，相信她会好好的站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