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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

碧翠和冬灵也对此人颇为惊愕,看衣裳质地料子要比府里的媳妇子体面很多,但也实在太素净了。月白色夹层袄子,下满穿着麻色襦裙,梳着简单的妇人圆鬓,头上、身上一概饰物全无。一张清水芙蓉面未施胭脂,下巴尖尖,眉尖微蹙,似有无限愁绪满心头,身形纤纤细细如风拂柳。

春风乍起,裙摆扬起,她也好似要飞起来般。

休竹足足看了半晌才回神,美女,传说中林黛玉一般的美女呀!休竹更有一种错觉,仿佛看到她就看到了明夫人年轻时的风采。也不知是不是这种错觉作祟,觉得她和明夫人还真的长得很相像。

少妇身后跟着两名十一二岁才留头的小丫头,擦觉身后有人打量,回头一瞧忙低声朝那少妇说了什么。那少妇明显愣了愣,也跟着扭头,眼神略有些黯然,怔怔地走过来,站在休竹对面行了福礼:“雪娘见过奶奶,奶奶万福。”

她嗓音轻柔婉转,听在耳朵里,如水拂过般,形态更是楚楚可怜、人见犹怜。休竹面带微笑,端详她半晌,“起来吧。”

雪娘方才慢慢直起身,垂着眼帘并不敢直视休竹,对于她见过休竹并且认识的这一点上,她没有掩饰。跟着她的两个小丫头朝休竹行礼,就规规矩矩地站着,休竹一时还真猜不出她的身份,正欲去架在水面上的亭子里去瞧瞧,院子里的丫头夏蝉提着裙摆一路奔来。

因上次小丫头的事件,休竹特地嘱托了张妈妈,让这位名叫夏蝉的丫头就在后面当差,一般不让她进正屋。

“奶奶,奴婢可算找着您了,西府那边黄大奶奶过来找奶奶。”夏蝉一边见礼,一边喘气说道。

传话、找人这样的事儿自有屋子里端茶递水的小丫头和门上的婆子,她却跑来了。不过瞧着她看雪娘那匆匆一瞥,却盛满瞧不起的目光,休竹觉得未必不能从这个丫头身上知道这雪娘到底是什么人了。

笑盈盈问道:“黄大奶奶在何处?”

夏蝉见休竹笑容随和,似是已经不恼她,微微一愣忙道:“在正屋里呢,碧翠姐姐在那边服侍,奴婢就过来寻奶奶来了。

休竹领着丫头原路返回,又斜眼看了一眼立在边上的雪娘,眼里露出几分疑惑。夏蝉瞧得分明,直走的差不多瞧不见雪娘人影了,方才低声道:”她是夫人的外侄女儿雪娘。“

难怪长得像,可夏蝉一个丫头却对她直呼其名。休竹淡淡看她一眼,夏蝉似是没瞧见,自顾自地介绍雪娘。原来她是幼年丧母,明夫人瞧着可怜便抱过来替过世的姐姐养着,一直在王府长大,十六岁寻了一户小户人家嫁了,岂料一年不到,她新婚丈夫就得病死了。婆家说她命硬克夫,又说她守寡不知检点,霸占了她的嫁妆,将她撵出来。她无路可走,明夫人也只得又将她接回来,在王府偏僻的地方整理了一处院子,派了两名小丫头,两名老妈子服侍。

竟然是个寡妇!休竹明白了,原来那天匆匆一眼明夫人脸色尴尬,靖南王非常生气,要知道在古代遇上新婚这样的喜事,寡妇是不能冲撞的。

夏蝉年纪不大,这事儿的来龙去脉却知道清清楚楚,可见府里也没有多少人是不知道的了。也难怪夏蝉瞧不雪娘,说到底她也不是王府什么正经的主子。估计整个范家也没几个人真的瞧得起雪娘吧,不过是碍着明夫人的面子,不好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

这夏蝉却例外了,她也是明夫人指派过来的,可她如此对休竹说明夫人的外侄女儿,就不怕休竹告状?就不怕休竹身边的人说给明夫人听?

呃……休竹不能忽略夏蝉重点说的雪娘为何被婆家撵出来的原因,特别是那句!守寡不知检点。

不愧是大家里的丫头,心思精明着呢,她这是在提醒休竹注意那个雪娘,向休竹示好?

夏蝉虽垂着头,却一直不忘偷偷打量休竹的脸色,见她神色淡淡,似是没怎么留意,不觉暗暗冷哼一声。

黄大奶奶的声音传来,”嫂子在哪里逛去了?“

”让弟妹等久了,只觉在屋子里闷,难得今个儿天气好,就出去随意逛逛。“说着,携着黄大奶奶一同进屋,”……还想着吃了午饭过去给太老夫人请安。“

黄大奶奶笑道:”是该多多走动的,如今你闲着,不像我,想到嫂子跟前侍奉,陪着说说话解解闷,偏偏不得闲。怕嫂子不知道,今个儿是特特过来给嫂子说,后天是周婶子的生日,四叔也要回来了,后天定要过去玩儿一天。“

这话还真没谁给休竹说过,”谢谢弟妹提醒,今个儿你那边可忙?“

黄大奶奶就一幅无奈感叹样道:”到没什么大事儿,比不得嫂子有福气,夫人样样替你打理。“

这话说的,到底羡慕还是笑话?休竹不在意地笑道:”毕竟我年纪小,比不得弟妹,所谓能者多劳。“

黄大奶奶嗤笑一声,忙换了神情,羡煞道:”那也是嫂子有福气,夫人年轻。“

是啊,明夫人确实不老,可海夫人和周夫人年纪也不大呀。东府一切如今也是周夫人打理,赫连奶奶也只帮着,说到底,所有的一切还是周夫人张罗。

黄大奶奶就瞧了瞧里面几个丫头,好好地赞美了碧翠和冬灵几句,语风一转凑过来,贼兮兮低声朝休竹道,”你这几个丫头里面,我瞧着那叫碧翠不错,大方稳重,模样也标致,你是不是打算把她放在屋里?“

休竹面露霁色,黄大奶奶笑道:”嫂子可别多心,多心了弟妹可不敢说了。“

休竹还真不想黄大奶奶说下去,可黄大奶奶自我感觉良好,倚着过来人的身份道:”虽称嫂子一声嫂子,到底也比你大,如今也算不得新媳妇了。倚老卖老当一回过来人,也是不想嫂“子吃亏。咱们做女人的,虽然有些东西舍不得,可多了反而无益。与其等着不是知根知底的人进来,倒不如放自己知根知底的。”

这话暗示的非常明显,如今三四月过去了,休竹和靖南王的新婚也过了,作为贤惠的妻子,也该给丈夫换换口味。如果妻子不够深明大义,婆婆看不过去,可就把人送过来了,自己的人对自己好歹还有那么些尊重,就是得宠了也会感恩于心,别人送来的,要感恩也与你无关,是别人的功劳,要感恩的也是别人。

黄大奶奶虽然是悄悄儿和休竹说这些话,可屋子里也没有外人,声音不大碧翠和冬灵可却是听得一清二楚。那碧翠的脸色可想而知,阵红阵白,冬灵只咬牙隐忍着。休竹正欲驳回,岂料稳重的碧翠这回也被激怒了,抢了在休竹前头朝黄大奶奶道:“这事儿不用奶奶操心,我们就是奴才命,这辈子就是奴才命,没得做哪些没脸的人,惹人嫌!”

说完,一转身就走了。冬灵看一眼碧翠的背影,也憋了黄大奶奶一眼,转身出去。

竟被一个丫头说她没脸,黄大奶奶自然气得不轻,“嫂子这里的丫头也忒不尊重了,明明是大好的事儿,她们却好似我要害她们一般。”

休竹淡淡道:“她们何曾明白这些,不过是从小儿服侍我,了解我的脾气罢了。”

黄大奶奶怔怔,冷笑道:“我原也是一片好心,却不知嫂子也不能理解。”

“弟妹说的并无错,只她们服侍我一场,我并非将她们当做下人,而是当做姐妹。她们日后有她们的日子,没的姐姐妹妹一辈子都在一处?”说着,笑起来,谦虚地道:“弟妹可别多心,我对这些原本就不甚了解,弟妹的好意我心里是明白的。”

黄大奶奶气尚未消,想着碧翠的模样估摸着年纪,道:“她们年纪确实不小了,是该放出去配人,只你才来,对这边的人也不甚了解,我得闲了帮嫂子瞧瞧,倘或合适的你再瞧瞧,回头多给些压箱底,也算是圆了一场服侍的情分。如此不知好歹的,留着也无用。”

这个黄大奶奶,是不是也忒把自己当成个人了?

休竹婉言谢绝,“弟妹事儿也多,怎敢还给弟妹添乱?我这里已经瞧了,不过她们年纪尚未到配人,想着多留两年,毕竟都是跟着我的,一时走了也不习惯。”

正说着,只见碧翠一边抹泪一边跑进来,跪在休竹跟前哭道:“小姐若要赶我走,我一头撞死得了。”说着就去撞墙,冬灵和两名小丫头忙拉住她,冬灵心直口快,冷冷道:“没见的要把人逼死么?就是一辈子跟着我们小姐不嫁人,也是我们的心,与旁人无干。”

休竹忙站起身劝,那黄大奶奶只讪讪在一旁看着,被这场面唬得愣住。好半晌才把碧翠劝住,瞧着休竹低声对一个丫头说好话,黄大奶奶只觉自己的气也消了大半,暗暗冷道:对丫头都没个体面,也难怪要被明夫人压着,让那明夫人将王府的银钱都捏着,以后好给她的儿子二爷和三爷。

怪道明夫人为何每每给王爷说婚事,总有万般个缘故是不能够成的,原来就是为了讨一个没能耐的媳妇。也难怪外面的人如此议论她,果真是无才无貌。可这王府早晚要归她,只怕到了那个时候,王府也只剩个空架子了。既如此,何不帮休她一把?她对一个丫头尚且如此,何况自己帮了她,岂不更得她心,到了那个时候……

想到这里,黄大奶奶忙走过来,拉着碧翠的手笑道:“不过是句玩话,何苦就较真了呢?我这个人原本也是个不会说话的,好妹妹,快别哭了,我给你赔罪。”

说着就福了一礼,碧翠只低着头抹泪,冬灵看也不看一眼,休竹道:“这个丫头就是有些认死理,平常都没人敢跟她说玩笑话。”又低声劝了碧翠几句,让冬灵陪着去洗把脸整理妆容。

瞧着碧翠等人走远了,黄大奶奶又道:“虽然我说的是玩话,可嫂子也不得不防,咱不说别的,只说嫂子这边不远不近就住着这么一个人。”

休竹心中一动,这黄大奶奶又打什么主意?

黄大奶奶这回是将声音彻底压低了,“你是新婚,故而没有见到。那人就叫雪娘,是明夫人的外侄女儿,从小在明夫人身边长大。年纪又不大不小的,如今正好二十一岁。这话我也是听这府里以前的老人说的,说她早就有那个心思,当时给她说了亲事要她嫁人,她还不要脸地闹了一场,最后还是嫁了,婚后一年不到就守寡了。”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如今在府里住着,去年你才嫁来,她是寡妇要回避,只怕如今又要出来了。何况,那雪娘生的标致,是个男人见了都要动心。”

寡妇再嫁不是没有可能,休竹渐渐沉下脸,黄大奶奶瞧着又使把劲儿,“倒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就容不下这样的人,可嫂子也不得不防。没得闹出去,让别人看咱们这样人家的笑话。”

寡妇不守贞洁的后果很严重,可刚才丫头夏蝉就明明白白的说雪娘是因为受不住寂寞不守贞洁才被撵出婆家,现在黄大奶奶虽没明说,可字里行间也透着雪娘不安分的意思。

雪娘不守贞洁,只是单单的撵出来而已,要知道寡妇如果不守贞洁被抓,丢了婆家的脸被活活打死的也不是少数。她却回来了,井然半个主子的待遇,难道这事儿靖南王就没有意见?

不对,算算时间,雪娘回来的时候那该正巧遇上庆禹王离世,靖南王守孝,所以没有过问?可是侯爷和四老爷呢?那个时候庆禹王才离世,他们难道就没有帮着打理后事?就没有管管王府的运作?何况,侯爷看起来是个严谨的人,靖南王怎么说也是他的侄儿,血缘关系如此贴近,他就不担心年轻气盛的靖南王受不住诱惑,而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从而丢了整个范家的脸?

休竹淡淡笑道:“谢谢弟妹提醒,我今个儿倒是见到她了,只是不知道她还有这段过往,想来也是个可怜人。”

黄大奶奶重重一叹,“你就是太好心了,人心隔肚皮,岂是肉眼能瞧见的?”

是啊,这话说的不错,黄大奶奶突然转变态度,休竹的确还看不透她又打什么注意。“她既是守寡,哪有常常出来逛的?”

黄大奶奶冷笑道:“她如果真安分的住,为何现在就跑出来了呢?她如果不出来,嫂子又如何能见到她?”

休竹不觉点点头,很烦恼担忧的样子,黄大奶奶瞧着也低头琢磨。其实,黄大奶奶初嫁来见过雪娘之后,也有心要将雪娘撵走,关键是雪娘的模样生的太标致,年纪轻,别说男人,女人见了也心动,她也担心自己的丈夫受不住诱惑。不过几年下来,丈夫的表现她还是颇为满意的。毕竟,隔着重重围墙大门,即便有那个心思也难办到。休竹这里就不同,一个宅子里住着,来往也便宜。

快到午时,黄大奶奶才离开,冬灵瞧见她一走,就走到休竹跟前道:“这个黄大奶奶也忒不要脸子了,哪有管到别人屋子里来的?她又不是个长辈。”

休竹只怔怔出神,半晌才问冬灵,碧翠怎么样了?

“还能怎样,碧翠本就倔强,心又重,如今黄大奶奶这样一闹,她虽嘴里没说什么。心里却不知如何难受呢?”

一旁的玉儿忽地叹口气,道:“黄大奶奶确实不对,可我瞧来,咱们也有不对的。只要咱们心里明白的就成,没得和这样的人一般见识,让她觉得咱们小姐好欺负似地,连丫头都这样,一点儿不对就寻死腻活。”

休竹听了不觉琢磨起来,黄大奶奶难道就为了挑拨自己和丫头之间的关系么?可后来她为何突然又转变了态度,如果她真有这个心要自己屋里乱腾腾的,为何又提醒自己提防雪娘?

抑或,黄大奶奶早就想插手这边的事儿,可惜从明夫人哪里无法插上手,现在瞧着自己没能耐,想帮着自己将主持中馈的事儿争过来,之后自己感激她必然事事请教她,她觉得自己比明夫人更容易掌控?

可是碧翠,碧翠一向稳重,心思细腻,何况黄大奶奶这样说,休竹也完全有措辞盖过去,她为何突然就闹起来?

“我去瞧瞧碧翠。”休竹叹口气,起身往碧翠住的耳房走去。

碧翠坐在床边抹泪,银翘正在里面劝着,见休竹来了,连忙起身见礼,休竹示意不必,就走到碧翠身边。银翘叹口气,退出去将门带上。

“别哭了,你的心如何我一直是明白的。”碧翠不会无缘无故失去平日的稳重,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事儿搁在她心里了。休竹一边劝,一边琢磨。

碧翠扭头看着休竹,哽咽道:“我……我知道今个儿是冲动了些,只以后不能在小姐跟前服侍了。”

休竹怔住,“这话如何说的?不过是黄大奶奶胡言乱语,何苦较真?”

碧翠见休竹如此说,哭得更是伤心,“小姐,我八岁进府,十岁到小姐跟前,小姐一直没有将我当做奴婢,在我心里,小姐就是我的亲人。只要是为了小姐,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何况只是不能在跟前服侍。”

休竹被她说的更是迷糊,却又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真是糊涂,你以为这样就能杜绝了她们的心吗?”

“至少暂时是杜绝了,等小姐生了哥儿,那个时候就有了依靠了。”碧翠语气十分坚决。

休竹知道,这院子里不少人都想进来。可,这样真的能起到作用?碧翠是休竹的陪嫁丫鬟,尚且如此对待,倘或换做她人呢?岂不是要寒了大伙的心?

说到底,碧翠也是一片忠心为休竹考虑,也担心王爷被那些漂亮貌美的人迷了心,变成另一个任老爷。而休竹,也要走上董氏那样的道路,不受宠,被姨娘小妾排挤。其实,碧翠也算是给休竹提了一个醒,倘或真到了那一天,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像所有古代后院中的女人一样,替丈夫管着孩子、小老婆,做一个贤良的妻子,死时得一个贤惠的名声……

“今天的事儿你别放在心上了,也别再做这样的傻事了。”休竹语气异常平静,“你们四个的心如何,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又是四个里面最稳重,心思最细腻的。也只是因为担心我才冲动,所以没有细细考虑。你仔细想想,为何我们没来的时候,这屋子里一直没有像样的丫头?”

范炎屋里尚且有两个漂亮的通房丫头,为何明夫人没有往靖南王屋子里安排,是靖南王反对,还是明夫人压根就不想靖南王亲近女色?

碧翠琢磨了半晌,脸色渐渐白了,惊呼道:“难道是明夫人……”

这个可能也不能排除,靖南王不是明夫人的儿子,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至于雪娘,倘若明夫人真有那个意思,为何又把她嫁给其他人了?根据她的年纪,完全可以嫁给靖南王,即便不是正妻,小妾总可以吧,雪娘与靖南王可是没有一点儿血缘关系,何况古人也不反对近亲结婚。

最关键的一个人还是靖南王,休竹到现在也不知道靖南王心里到底是如何盘算的。她不会糊涂地认为这一切靖南王都没有发觉,所以最重要的还是靖南王的态度。如果靖南王提出让休竹主持中馈,明夫人难道不肯?这个王府的继承者是靖南王,以后也是靖南王儿子的……

那么,有关靖南王喜好男色,不愿亲近女色的话是不是也是明夫人误导别人?所以,提亲的时候,明夫人言辞中就透出了那个意思,那个时候她是不希望休竹嫁过来的,或者她压根就不希望靖南王成亲!

休竹突然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漩涡里,明明出口就近在眼前,她却始终走不出去。

靖南王回来时,屋子里只有休竹一人,正抓着一只小猫用绳子五花八门地捆绑着,屋子里也只有小猫的求救声。

“夫人为何如此对待它?”靖南王凑近,那只猫就用哀怨的眼神望着靖南王,岂容甚怜。

休竹头也不抬,道:“不知是哪里来的野猫,在屋子里乱叫,得罪我了。”

靖南王愣了愣,遂嘴角含笑语重心长地敦敦教诲道:“猫叫虽烦,好歹也能捉耗,才得了一室安宁,到底还有用处。夫人,做人不能忘本。”

休竹抬头看了靖南王一眼,“如果它下次不单单是吵着我了,而是抓了我呢?我也放过它?”

靖南王沉吟片刻,“如此不识抬举的猫,剪了它的爪子。”

休竹再看看小猫,突然觉得它挺无辜的,“算了,看在它能抓耗子的份儿上,我不和它计较了。”说完,又把绳子解下来,得到自由的猫一窜就没影了。

黄大奶奶造访,休竹的陪嫁丫头大闹,这事儿想瞒也瞒不住。黄大奶奶被海夫人训斥了一顿,说她闲得无聊,嘴里没个遮掩。据说,范黎也数落了黄大奶奶一顿,隔天黄大奶奶身体抱恙没出门。

“这个黄大奶奶真有意思,不过,倒也看出咱们这边这个奶奶也和她一般能耐,听说大闹的这位丫头还是她最倚重的。”妈妈一边给明夫人捶腿,一边缓缓说道。

明夫人微眯着眼,“只希望真是你说的这般才好,就怕她是装着糊涂。”

那妈妈轻笑道:“真糊涂也好,假糊涂也好,到底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养出来的,如何知道咱们的规矩?就这样养着吧,慢慢的人就养懒惰的,习惯易养成,却不易改掉。”

这一日,便是周夫人寿辰,因不是整数,故而也只有三府本家人一起热闹了一回。周夫人穿的很喜庆,太老夫人不在,便是她这个寿星坐了头位,依次是海夫人、明夫人、休竹、看着有些憔悴的黄大奶奶、不爱说话的赫连奶奶,以及两府几位小姐。

男人则在另一处安顿,靖南王和范黎都不是沐休,故而中午回来吃了饭就去当差了。下午看了一会儿戏,周夫人就带着休竹去见四老爷。

四老爷给休竹的第一印象是,历经风霜,一脸沧桑,看着好像比侯爷还大,实际上比侯爷小三岁多。不过比侯爷看着和蔼多了,坐在太师椅上,像个和蔼的老头儿,实难想象,他还有个才会走路的儿子。

休竹行了福礼,四老爷忙摆手,周夫人便立刻扶起休竹。

“我也无甚可说,三府虽不住在一起,到底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解决的,或找四叔,也可寻你婶子。”

休竹点头应下,侯爷又说了说靖南王,大体意思是,倘或靖南王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他可以出面教训,呃……站在长辈的角度教训。其实,这也是客套话了,他们在官场上可是同僚,靖南王的品级还比他高,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倘或他真训了靖南王,只怕外人还说他依着长辈的身份卖乖。

“谢谢四叔,王爷他对我很好。”休竹说这话的时候,给脸上添了甜甜又有点儿羞涩的笑。

周夫人笑道:“王爷是个懂事的孩子,你也是个懂事的孩子,能结为夫妻是你们的缘分。有了这个缘分,还有什么不顺的?”

休竹害羞地垂下眼帘,四老爷便让她们出来。走在安静的回廊上,周夫人亲切地握着休竹的手,“如今天气暖和了,你也别总是闷在屋子里头,多多出来走动走动,婶子这里虽没有好的东西招待,一杯薄酒还是有的。”

“就怕打扰了。”

“不过是逛逛,难道你还想婶子给你找戏班子唱戏?”周夫人井然不再将休竹当做新媳妇,而是很相熟人的语气了。

这种感觉很好,没有将你当做外人,无形中就拉近了距离,“如果真是这样,侄儿媳妇更不敢来了。”

周夫人不觉点头,笑眯眯的:“正是这个理儿,都是一家子,何必说两家话?”

一路唠叨着走到唱戏的地方,恰好最后一出戏结束,准备开晚饭。周夫人便拉着休竹一起邀请众人移架去吃晚饭。海夫人自有黄大奶奶陪同,明夫人走在中间,与前面海夫人和黄大奶奶保持一定的距离。后面跟着赫连奶奶,休竹和周夫人走在最后面。

休竹抬头看一眼明夫人的背影,这一整天,无论是海夫人、黄大奶奶还是作为主人的周夫人和赫连奶奶,都没怎么同明夫人说话。心中不觉一叹,口口声声说着是一家人,到底有几个是真心把彼此当做一家人?

而明夫人突兀的背影,让休竹理解了靖南王所说的做人不能忘本,明夫人有她自己的想法和目的,但靖南王也恰好地利用了她的想法和目的。否则,王府如今岂是能独立的?

还是回到娘家好呀!

休竹跳下马车就露出一个无比明快的笑,一旁的靖南王瞧着略略失神。任休桃奔过来拉着休竹的手,“可算来了,老太太刚刚还念叨呢!”

今天是老太太寿辰,也不是整数,但除了任家姊妹都带着女婿回来,林夫人、任姑妈也来了,比二月份时周夫人的寿辰热闹多了。满满一屋子的人,虽然有些热,可语笑晏晏,其乐融融,大伙儿的热情可比四月的太阳热烈。

快九个月的烨哥儿倔强地要学走路,小腿儿又没力气,刚刚扶着站起来,又一屁股坐下去,惹得大伙笑得前倾后仰。

老太太穿着暗红色寿字衣裳,坐在软榻上,直笑得捂着肚子。任休兰被儿子折腾地出了一身汗,一只手扶着儿子,一只手忙着拭汗。烨哥儿也不管娘累不累,满屋子的人都笑他,他非要站起来走两步给她们瞧瞧。

这样的场面,几个大男人瞧着也忍俊不禁了。

“罢了,罢了,快抱起来,没得闪着腿了。”老太太开始心疼。

任休兰便把烨哥儿抱去老太太身边,众人齐齐拜寿完毕,男人们去男人们的地方,女人就待在这边了。

任休月的肚子已经有些凸显出来,远远避开人坐在角落里,奇怪的是任休莲的,她也不往人多的地方挤,休竹有些迷惑,任休兰努努嘴眨眨眼,低声道:“她也有喜了。”

休竹又惊又喜,忙跑过去问任休莲。任休莲笑得很满足,似是有光从眼睛里摒发出来,“你三姐夫今年春闺失意,如今算是老天爷给的一个欣慰吧。”

“恭喜三姐,只怕三姐夫会更努力用功。”

任休莲不觉点头,“他说如果明年上不了,会没脸面见儿子。”

休竹想象了一下三姐夫徐宜谦说这话时的场景,然后自顾自“叽叽”笑起来。

“你这什么笑声?”

“呃,家里耗子多,听多了就变成这样了。”

任休莲眉头打成死结,到底有多少耗子?竟然把人折磨成这样?

陪着任休莲说了一会儿话,休竹过去帮董氏的忙,准备午宴。董氏看着她,笑眯眯道:“到底是不错,我原想着他今个儿未必会来。”

说的是靖南王,休竹瞧董氏的模样是已完全被靖南王收买了,开始帮靖南王说话了,“他如此对你,你也要如此对他,夫妻一场不求别的,相敬如宾就很好,他又肯给你撑起脸面,到底是多了一层情义在里面。”

休竹唉声叹气,嗔怪道:“娘开始偏心了,到底是我从娘肚子里出来的。”

董氏似是无奈地摇摇头,休竹想着今个儿林夫人的脸色,看着有些憔悴,也不知她和唐怡珍处的如何?

“还能怎样?你义母她儿媳妇整日不消停……”董氏说着深深吸一口气,“如今是林家理亏,又能如何?你义母这不是来了么,许是家里呆着烦腻。”

休竹不觉点点头,如今是林家理亏,所以林夫人只能忍着,倘或抓住了唐怡珍的把柄呢?唐怡珍这样闹,林辉的心怕是也渐渐淡了,到时候林夫人要端出婆婆的身份死死压着唐怡珍,林辉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了娘,你知不知道三姐也有喜了?”

董氏点点头笑道:“今个儿她回来我瞧着她连平日喜欢的桂花糕也不吃了,闻着一点儿味道就作呕,问过她了,才诊断出来的。”语风一转,盯着休竹接着道,“再有三个月你也十六了……”

言外之意,是不是也该有个孩子?休竹垂下头,双颊两抹飞红,低低道:“才十六,还小呢!”

“也不小了……”(未完待续)

任家五小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言情小说,YY小说转载收集任家五小姐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