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我走过去开了车门看，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我咽了口口水，认真地看着他。是的，我没有说谎。当时我过去查看车内时，里面空空荡荡，甚至没有人存在过的痕迹。这是我想不通的另一个问题，因为当时我很清楚地知道，没有任何人从车中走出来。
杨警官的眉头皱紧了。显然他觉得我一直在胡言乱语。他翻开了另一页，抬起眼瞄着我：“为什么你当时不报案，反而离开了现场？”
“我不知道，可能太害怕了，我本能地想离开。”
“女朋友死了，你却不想让警方破案？如果不是这个视频，你也不打算告诉我们你当时就是第一目击者？”
“我不知道，这只是个假设的问题。”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伸手抚过自己的额头。我相信我在他心里已经被定位成了个冷血无情的人渣。
“说说看，为什么你的车会成为肇事车辆？”
“我不知道，也许是他偷的。”
“钥匙呢？钥匙也被他偷了？”
“也许他是个小偷。”
“你的家并没有被破门而入的痕迹。”
“我不明白。但是我看见那车时我自己也很震惊。”
我逐渐稳定了心情，开始应答如流。我不能被他们扣在这里。那种似曾相识的奇妙感觉从我回答第一个问题起就一直存在着，仿佛我早已经回答了千百次同样的问题。它就像我的第六感一样，告诉我，我必须节约时间，早点从这个地方出去。外面还有很多的问号等着我去解答。而他们今天之所以这样逼问我，一定是没能从那辆车里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所以我没有告诉他，偷取我的钥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那把钥匙在早些时候，被我忘在了公司的员工柜里。公司采取的是高端防盗设施，只有按下正确的密码才能打开个人物品柜。
而后，那个小偷需要拿着我的钥匙回到我的公寓，从我凌乱的卧室里找到我的车钥匙，再到我停车的地方。
而那天，我并没有把车停在小区，而是停在了两条街后面的停车场里。因为长假将来，我不希望到时候开着车从拥挤的小区里花上半个小时才能出来。
所以那个小偷需要知道这么多详细的内容才能偷到我的车子。而我周围，并不存在这样一个对我了如指掌的人。
杨警官那天问了我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不报案？”
我只是摇头，什么也不回答。他注视了我良久，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将两张照片并排放在我面前。第一张是我搂着安安站在景区门口照的，那时候我们两人都笑得无忧无虑。另一张，是安安的死亡照。
我狠狠闭上眼，那场景像细细的钢琴线，带着骇人的弹动声，悄然钻入我的身体，缠紧了我的大脑。
“希望你多看看这些照片，再好好考虑是不是要跟我们合作。”
我沉默良久，再次睁开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警官，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四．相框&警告的字条
走出公安局，阳光正烈。我抬起手捂着眼睛，茫然地听着安安的父母声泪俱下的谴责。
似乎有人在大街上疯狂地捶打着我，我摇摇晃晃地站着，不还手也不躲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暂时忽略心里的那股苦痛。它似乎早已潜伏于那儿，伺机而动，顷刻席卷我的全身。
我感到十分倦怠，无力辩驳。
安安的父母被人拉走了，我隐约听见有人骂我是人渣。我轻轻笑了笑，也不知道他们看见了没有。
杨警官一定会派人跟踪我，所以这个世界上，我谁也不能信任。我需要安静地，悄然地，自己弄清楚整件事情。
我缓缓地走回公寓，摸出钥匙，开了门。小咪扑上来，舔着我的手心。现在只有它还陪着我了。我揉揉它的脑袋，将它安置回了摇篮里。我问它，小咪，你说我是不是个好人？它打了个哈欠，转过身去继续酣睡。
我苦笑了下，回到房间里，关上了门，取出一直妥善收藏的那个关于我和安安的相框。我一边看一边回忆着过去，生气的安安，微笑的安安，狂欢的安安，我的安安。
我狠狠地握住相框，而后发狂地将它砸在墙上。玻璃裂开了，和我的心一样。我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无法抑制，倾盆而下，模糊了视线。
而就在我放声痛哭的时候，在被泪水浸染成幻觉的视线中，我忽然看见相框里夹着什么。
我擦干了眼泪，将相框拿起来，从它后面取出那张纸。
那纸好像是随意从台历上撕下来的某一页，上面用铅笔很潦草地写着几个字：不要带安安去天文台！
我愣住了，猛地站起身，四周看了一圈。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声息，并且，没有铅笔。我从来不用铅笔。
我捏紧了那张纸。无论那字迹多么潦草，我都认识它。
那是我自己的字体。
我攥着那张纸条，坐了一整夜。窗外灯火辉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末世狂欢。
那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用力地看着那张诡异的纸条，伤心的感觉暂时被这种无法名状的恐慌替代。到底是什么时候写的？
我的记忆仿佛缺失了一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我遗忘了。
但当我仔细画出了当天的时间图时我发现，自己的时间完整无缺。那么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呢？
我不明白。从安安死亡的那一瞬开始，我就有无数的问题想不明白。
我撕掉那张纸丢在一边，重新抽出一张。我知道警察们会在我不在家时偷偷进来，所以我没有把纸垫在任何东西上面。
九月二十九日，我约安安去天文台，准备在那里向她求婚。
九月三十日，为了准时到达目的地，我关机一整天进行工作。中午十二点，我和专门来看我的安安去吃了顿午餐。然后继续关机，一直到晚上八点，我和安安吵了一架。之后我在街上闲逛，九点钟决定去找安安。九点一刻，我打通安安的电话，和好如初，然后在九点四十五——我的手哆嗦了一下，在纸上写下我最不愿看到的几个字，安安死亡。
也就是说，在那天之内，我并没有回家，更不可能写下这个纸条。话说回来，我又有什么理由要用警告的语气告诉自己，不要带安安去天文台呢？
这就好像——好像我早就知道车祸会发生一样。
我忽然想起了那天我看见的东西，然后是陈警官的话。他问我在电影院的求婚进行得如何。我之前一直没有考虑过这句话。但事到如今，一切不合理的事情都冲入了头脑。
我和安安吵架的起因就是因为她忽然问我电影票有没有买好，然后说是我改变了行程。
陈警官也问我电影院的事情。
这张纸告诉我不要去天文台。那么也就是说，在现在这个坐在房间里的我不知道的某个时刻，有另一个人，冒充了我，告诉安安改了约会的地方，也告诉了陈警官，我要去电影院向安安求婚，甚至还抽时间给我留下了纸条，企图阻止我去天文台。
那么如果是那样——如果是我所想象的那个理由……但除了这个理由之外，我找不到别的解释。
我绝对不是个神经病，也不是个热爱幻想的家伙。按安安的说法，我有时候木讷得让人觉得无趣。
所以这根本不可能是我一时的罗曼蒂克作祟。
在我灵光一闪想到这个可能性时，身体里所有的鲜血在一瞬间被恐惧冻成了冰渣儿，而后又逐渐融化，回流到了心脏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说——我并不是永远失去了安安。
一想到这层，那些恐惧如沐春风般发芽生长，变成了另一种让人想要奔上天台对着天空疯狂尖叫的惊喜。
我死死地咬住食指第二个关节，握着笔的手不断颤抖，怎么也停不下来。
随后，我摸出火机，点燃了这张纸，我不能留下任何证据。
我决定去查相关的资料。
只要想到安安还能重新依偎在我怀里，我就像活过来了一样。体内那块随着她的死亡而消失的东西，又一点点重新长了出来。（未完待续）